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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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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承

少年吐露的字句分外清晰,雪落無聲,清絕冷淡,然而聖音少寧在她耳邊的吐息溫熱,將她白軟的耳垂灼燙才肯罷休。

魏獻儀久久沒有說話,也沒有推開聖音少寧,她在想他話中每個字的解釋。

——不是子宛?

魏獻儀聽到這個答案,內心居然生出一瞬的平靜,她甚至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。

從與那人在辛夷花樹下逢面開始,魏獻儀就清楚地知道他不應是子宛。

可是,這個世上擁有兩張相同面孔的人,除了聖音子宛與聖音少寧之外,魏獻儀不確信會有第三個這樣的人存在,所以她遲疑猶豫,她不敢定論,直到此夜聖音少寧告訴她:“他不是子宛。”

魏獻儀才知道,從一開始她的預感就是正確的。

“他不是子宛,那他是誰?”魏獻儀匆匆回頭,看到聖音少寧的側臉。

聖音少寧掀起眼睫,所有的視線都聚於她的臉上,只望著她一人,可是她一開口便問道他的兄長,聖音少寧心中艱澀的情緒難掩。

“很失望,對嗎?”他動了動唇,冷嘲出口。

魏獻儀聽著聖音少寧的這種語氣覺得很不舒服,耳邊簌簌飛雪都因此變得嘈雜、混亂。

“我問你他是誰。”魏獻儀擡手推開聖音少寧,他卻如一座冰山,屹立在前,魏獻儀根本不能將他推動分毫。

聖音少寧近在咫尺,魏獻儀略微掃過他的臉,甚至能看到他鼻翼側方的一顆小痣,顏色很淡。

魏獻儀沒有動作之後,聖音少寧笑了聲,緊接著在魏獻儀略有布滿的目光裏往前擠了半步,他的腿壓在她身側。

一柱溫熱隔著衣袂緊靠著魏獻儀。

魏獻儀垂眼,似乎默許了他的冒犯,聖音少寧也以為是這樣。他頓首,望著她的朱唇準備再進一步時,魏獻儀反手打在他臉上。

清脆響聲,對魏獻儀來說卻足夠悅耳。

聖音少寧當即擡頭看她,望向魏獻儀的目光裏透著驚訝不解、傷心難過,唯獨沒有後悔。

然而他不甘的情緒沒來得及傳遞給魏獻儀,她先一步在他面前伸手,聖音少寧下意識地閉上眼,卻不是他預想中的疼痛,而是她的溫柔垂撫。

魏獻儀的手指在他臉上細細摩挲,將方才她打過的地方摸了又摸,好似這般就能將掌摑的痕跡揉去。

她的動作實在輕柔,被她摸了兩下,聖音少寧心思紊亂,即便閉著眼睛,他也能感受到來自魏獻儀指腹的溫柔刮弄。

聖音少寧心中意動再難忍耐,他在這種體貼溫存的情境中睜開眼,卻在顫動睫毛的倏忽間,又被魏獻儀打了一巴掌。

比上一回還重還響。

聖音少寧偏過臉,神情震惶,現實和期望的落差叫他難以面對。

泠泠清雪卷著風來,無窮無盡地灌入聖音少寧的衣襟,他露在外面的脖子冷得發疼,原本灼熱跳動的心也和身體一起漸漸冷下。

魏獻儀瞥著他,淺淡光線裏,聖音少寧的臉明顯有一邊偏紅。

“很失望,對嗎?”魏獻儀的聲音低微,平淡地說出這幾個字,原封不動地返將它還給聖音少寧。

他怔楞擡眼,觸及她清冷的眸光,聖音少寧久久不能發出一言。

在她親口說出這話前,聖音少寧很難想到魏獻儀計較起來該是個什麽模樣,如今當真見到她在為了他的一句話而與他心生較量,聖音少寧只覺得恍惚迷離,不盡真實。

原來在眾人口中高居靈臺、一塵不染的鐘山神女也會心有介懷。

看到魏獻儀的另一面,聖音少寧本該高興,可是想到她是為誰如此,聖音少寧眼底不帶一絲笑意。

“……你就這麽喜歡子宛?”

魏獻儀沒有說話

她喜歡誰,她不喜歡誰,都不必一一告知聖音少寧。

聖音少寧見她如此,心中情切更甚,他倉促追問:“你喜歡子宛什麽?他只會一味聽從家中教誨,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,活得沒有一點自我,憑什麽你能喜歡他,卻不……”

魏獻儀從欄桿上抓了一把雪,揉成一團,然後砸在聖音少寧身上,聖音少寧的話音戛然而止。

他低頭望了望身前雪漬,面對魏獻儀時欲言又止。

“他是你兄長,你該敬重他。”魏獻儀提醒聖音少寧。

“聖音家最不需要的就是親情。”聖音少寧扯了下唇角,看著她,聲音稍低一些繼續說道:“可我……想與你有情。”

說話的時候,聖音少寧向她伸手,不出意外地被魏獻儀打開了。

他的手懸在一旁,魏獻儀視線微低就見到聖音少寧的手心一片碎紅,魏獻儀不知道他是何時受的傷,但總歸不是她弄出來的。

冷風過耳,靈酒甘露的滋味從她嗓子裏消失,魏獻儀徹底清醒,她回頭看了看遠天雪景,說道:“時候不早了,該回去了。”

僅此一句,算是魏獻儀給他的答覆。

說完話,魏獻儀動身,走到聖音少寧身旁時,他說:“就不能再和我說說話嗎?”聲音清軟,帶著絲懇求的意味。

魏獻儀望著他,內心一派平靜,“少寧,不論是你還是子宛,我都不喜歡。”

“婚、契。”他碎碎說出兩個字,意在提醒魏獻儀鐘山與聖音家的約定。

魏獻儀輕輕一嘆,“你還不明白嗎?少寧。”

聖音少寧張了張嘴,隱約猜到魏獻儀的心思,可他不敢認。

所以這回,魏獻儀再從他身旁走開時,聖音少寧低著頭,沒有阻攔。

走廊上,蒙蓋一層霜雪,她每走一步,都有一重綿軟的聲音傳來,聖音少寧甚至不需要回頭,也能知道她越走越遠。

魏獻儀走到樓道口,頓了下腳步,聖音少寧也在此時回頭望她,便看到一個姿容昳麗的年輕男子站到她身側。

他在與她說話,她應了一句後走下樓梯,而那男子則駐足在原地,似有所感,他眼眸擡起朝聖音少寧的方向瞥去一眼。

“煢月,怎麽了?”下方陰影處,傳來魏獻儀的聲音。

她走出長廊後,就見到了自下而上的華煢月,他望著她,在樓梯走道的暗處,魏獻儀不能見到華煢月的五官神情,但是華煢月告訴她——他是來尋她的。

魏獻儀不疑有他。

只是她動身了,華煢月卻還楞在原地,魏獻儀不免催促一聲。

華煢月斂眸,他“嗯”了聲,隨後轉身順著魏獻儀方才走過的地方下來,他很快停在魏獻儀的身邊,“師尊,我來了。”

魏獻儀這時想起先前懷穎告訴她華煢月醉酒的事情,所以她問他:“先前飲了酒,現在身體可有舒服些?”

“吹了吹風,覺得好多了。”華煢月微微垂眼,反而關心她道:“師尊您嗎?”

“我?”魏獻儀倒是沒想到華煢月知道她也因靈酒甘露的緣故而體感不適。

“我很好。”她回答。

華煢月頓了下,很快平順回應:“師尊無恙,這自然再好不過。”

說著話,一路下樓,來到先前設宴的那層樓上,華煢月在她前方推開門,請她重新入內後,他才在後面跟著進去順手將門帶上。

魏獻儀在垂簾後觀望一圈,最終還是決定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去,至於華煢月……

她回頭看了看他,“你的師兄師姐都在那處閑談,你要過去嗎?”

“還是不要了。”華煢月搖搖頭,“總覺得不能與師兄師姐說上話。”

他往鐘山弟子輩的修士群聚的地方看去,正好見到姜煥安坐在桌前,姜煥安臉上微微露笑,望著身側的師弟很是寬和從容。

華煢月若生感觸,語調輕緩地說道:“真是羨慕姜師兄,師兄師姐們總是願意與姜師兄說話。”

魏獻儀有些沒懂他的意思,她順著華煢月的視線看去,再看向華煢月,思考片刻,華煢月總不能是在說,他的師兄師姐們不願意同他說話吧?

看了他一會,魏獻儀安慰道:“他們對你尚不熟稔,等再過一段時間,同門之間自然有說不盡的話。”

“師尊,您說得對。”華煢月很快應和。

魏獻儀聽到聖音馥在叫她,她偏過頭看了看,望見聖音馥的笑臉,這時華煢月又說:“那我能跟在師尊身後嗎?”

魏獻儀又看他,用是聖音馥又叫了她一聲,“神女姐姐”幾個字入耳清脆。

魏獻儀見他實則不肯與同門相聚,她向華煢月輕微頷首,緊接著折身去到聖音馥的身旁。

得到答覆的華煢月在魏獻儀身後看著她走過去,之後他也不緊不慢地過去,華煢月靜默地坐在一個離她很近、卻不會打擾她的位置。

魏獻儀靠近聖音馥,忽然想到一件事,不待她將歉詞說出,聖音馥往她身上靠了靠。

“神女姐姐,這個軟趴趴的糕點好好吃。”聖音馥將面前的一盤軟白的糕點向魏獻儀推去。

魏獻儀看了看,發現聖音馥面前的這張小幾上不滿了各色糕點,每一盤碟子都有所不同,而碟子裏盛放的糕點形狀也恰如百花齊放。

在聖音馥期待的目光下,魏獻儀撚起一塊。白玉糕甜潤的味道入喉,魏獻儀說:“很好吃,你多吃一些。”

聖音馥登時眉開眼笑,捏著盤子裏另一塊糕點咀嚼兩下,吃了一塊有一塊,還剩不多的時候,她停下手,喝了半杯果露。

在她忙於各種糕點的食用而無暇與她交談的期間,魏獻儀隔著中間幾個人,向剛剛才回來的聖音少寧遞去一眼。

他沒想到魏獻儀會特意關註他,楞了一瞬後,立刻喜不自禁。這一眼沒什麽特殊含義,不過卻想讓聖音少寧將之永久留存。

“神女姐姐。”聖音馥喚了魏獻儀一聲,魏獻儀看向她,聖音馥又道:“我忘記問姐姐了,之前姐姐出去,是遇到少寧,才讓少寧給我專門遞來這些的嗎?”

說話間,聖音馥指了指桌上的糕點。少寧是這樣告訴她的,她現在吃飽喝足可以向魏獻儀求證。

“是這樣。”魏獻儀想都沒想。

先前,她也只是想出去一趟,再去小廚房為聖音馥取來這些,可是被聖音少寧攔住了。現在看來,聖音少寧早為她想到了這些,也早借她的名義穩住了聖音馥。

想到這裏,也不免回想起先前與聖音少寧的相處……

魏獻儀揉揉眉心,覺得倦怠。

聖音馥倒是歡悅得很,在她旁邊一直在跟她說話,魏獻儀一開始時時回應,後來她發現她不回應聖音馥也能很開心地自說自話。

魏獻儀就靜靜地望著她,聽她說話。聖音馥很有活力,一直到晚間散宴後仍有說不盡的話。

魏獻儀倒沒覺得吵鬧,她是覺得,聖音馥能一直這樣就很好。然而魏獻儀看得過去,就有人看不下去。

“咳。”聖音少寧假意咳嗽,可他的提醒並沒奏效,聖音馥仍黏膩在魏獻儀身邊,嘰嘰喳喳地跟魏獻儀說話。

聖音少寧眼見如此,面色一沈。聖音少寧不知道聖音馥究竟是故意裝的沒聽到,還是真沒聽見。

“你兄長叫你。”魏獻儀看天色已晚,也提醒一句,聖音馥這才回過神,她眨巴眨巴著眼睛,然後很小聲地問:“神女姐姐,我是不是話太多了?”

魏獻儀搖頭。

聖音馥還想問什麽,卻被聖音少寧攔下,“千香,有什麽話可以等到明日再說。”

“明日又不一定能見到神女姐姐!”聖音馥聽到聖音少寧的聲音,立馬反駁。

“那就等後日。”聖音少寧臉色更差。

“後日也……!”聖音馥面對這個兄長也是不依不撓的態度。

便是在這個時候,她的另一位兄長挺身而出。

“千、千香。”在這樣稱呼聖音馥的時候,他明顯有些局促。

但偏偏聖音馥一聽見他的聲音,就中斷了與聖音少寧的相互折磨,聖音馥匆匆回了頭,見到是他——是她的另一位兄長,聖音馥挽住魏獻儀的手不經意間收得更緊。

魏獻儀為此看向她,見她全神貫註地望著那人,魏獻儀也朝他定睛。

他立在漆紅豎柱旁,白衣款款垂下,如懸沈烈陽照耀著枝頭玉蘭。他遠遠地望著他們這裏,對上魏獻儀的目光,他內心更為緊張。

“千香,很晚了,該回去歇息了。”他幾乎一字一頓,說完這一整句話。

聖音馥聽見,“哥哥?”

“……嗯。”他應道。

“哥哥!”明明是很敷衍的回應,聖音馥聽到了卻興奮不已,她噔噔噔跑到他面前,“子宛哥哥,你記起我來了!”

聖音馥很高興,若不是他不願意,聖音馥會拉著他在此處一起歡呼跳舞。

“千、千香……我不是……”他再次生澀地喚著聖音馥,可是聖音馥太高興了,聖音馥根本沒有聽清他後來說的那幾個字是什麽。

見她如此,他也不再嘗試糾正她的認知。原先聖音馥纏著魏獻儀,現在聖音馥又在他面前無限歡悅,他一時間有些慌亂,連忙看向另一邊。

他準備向聖音少寧求助,可是聖音少寧早不見蹤跡,他沒有辦法,只能望向那個叫他想靠近、卻不能的女修。

“可以……”幫幫他嗎?

他沒有說完話,魏獻儀就從聖音馥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,聖音馥回頭見到魏獻儀,正想著要與她一起分享快樂,就聽魏獻儀說道:“再晚一些這裏可是要落鑰的,難道千香願意一夜都待在這個黑乎乎的屋子裏嗎?”

聖音馥很好哄。

魏獻儀這樣一說,她就要離開了,至於聖音馥離開去哪裏就不是魏獻儀的事情了。他們既來到鐘山,寒蒺總該為他們安排好容身之處才對。

帶著聖音馥離開鐘山主峰,外面的雪不知何時停歇,一行人走在夜間小路上,聖音馥蹦蹦跳跳,時不時向魏獻儀分享她此刻的心境。

“神女姐姐您知道嗎?自從子宛哥哥清醒後,他就不認得我們所有人了,父親不認得,母親不認得,叔父不識得,就連我與少寧,子宛哥哥都不認識……”

聖音馥本該向魏獻儀說些值得高興的事情,但是說著說著就變了味兒,她沒有將喜悅之情分享給魏獻儀,她分享給魏獻儀的是她此前的傷心難過。

聖音馥吸了吸鼻子,沒過多久,她努力將內心的負面情緒壓抑住,聲音裏也沾染歡快:“可是剛剛子宛哥哥叫我千香誒?雖然子宛哥哥還是沒有將過往的事情回憶起來,而我也不知道那幾聲‘千香’是不是子宛哥哥聽到少寧這樣叫才叫的……但是,至少現在子宛哥哥肯面親口叫一聲我的小名,讓我感覺又回到了從前那時候,我們一起在太承仙山的時候,一起學修仙術法的時候。”

“總感覺子宛哥哥還在身邊呢。”最後,聖音馥說道。

她轉過頭,看了又看立在她身後與他兄長一般無二面孔的那個人,原本已經因為一聲“千香”而填補好的內心漏洞,卻因為他的疑惑的目光而愈加空洞。

“總感覺……”

聖音馥頓了下,卻沒有將話說完,她深吸一口氣,笑容重新在她臉上顯露。

“神女姐姐,今晚你陪了我們這麽久,就先讓我們送你回去休息吧!”聖音馥笑著說道。

魏獻儀點了點頭。

在聖音馥牽住她手的時候,魏獻儀朝那個人身上看了眼,他眼神清澈,回望著她,就如那時在辛夷樹下向她淺嘆花開時一般。

魏獻儀知道聖音馥還有別的事情想要告訴她,可是臨門一腳,聖音馥又不想說了。魏獻儀雖然想知道有關聖音家的事情,卻也沒想過要對聖音馥施行威逼利誘的手段。

將她送到靈臺神殿下,聖音馥向她告別後,又軟聲道:“子宛哥哥。”

那個人在聖音馥的催促下,也楞生生地向魏獻儀告辭,他們陸續走遠,而他回眸一眼,目光落在魏獻儀身上,定定看她很久。

被聖音馥發現笑了一陣後,他低眸默然離去。

“師尊,回來的路上好像有一片辛夷花樹林。”華煢月在她身邊一直沒說話,這時開口,將魏獻儀的神思拉了回來。

“嗯,是有。”魏獻儀道。

魏獻儀等了一會,沒等到下文,她讓華煢月離開,他卻搖頭說要看著她入神殿,魏獻儀也不想拂他心意,就帶著華煢月慢慢走上靈臺神殿。

在打開神殿大門之前,華煢月歪著頭望向她,很突然地問道:“師尊,我能學嗎?”

學什麽?

魏獻儀想了想,才猜測華煢月在說原先的辛夷花樹。

凜然霜雪的鐘山怎會盛開辛夷花,只是因為其下有一道“春晝術”,從而促使辛夷花款款盛開。

“可以學。”魏獻儀頷首道。

她應允他,可他又不說話,魏獻儀看過去,望進華煢月的秋水明眸。

“師尊,我說過,我學什麽都能很快學會。”華煢月輕聲強調。

“我知道。”在魏獻儀聽來,華煢月這句話像是在讓她放寬心地將春晝術教給他。

她擡手,靈力匯於指尖,幾根手指繪出結印,清麗的光環落在靈臺之下的一片為白雪覆蓋的土壤上,瞬時間靈力觸及底下新綠,萬點青光從雪中冒出,結成枝葉連理,生生不息。

碧綠的葉片環繞主莖上浮,在最頂端,開出一簇明黃色的結香花,柔嫩花瓣迎風而立,若纖細蝴蝶展翼而飛。

“春晝術的結印不難,只是困於施術者的靈力無法長期續存,一春一晝而逝,所以此術才被命為‘春晝’。”魏獻儀向華煢月簡單解釋了春晝術的原理。

之後她望著面前的花朵,想到它明日清晨就會衰敗,心裏一陣可惜。

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華煢月學會了嗎?

“學會了。”華煢月回答,聲音落下,輕得縹緲。

魏獻儀本就是臨時起意教他這道術法,如今知他領悟到其中要點,魏獻儀心滿意足,她入內,向華煢月示意一下,他退到外面朝魏獻儀拜了拜,再起身時,神殿殿門已然合上。

華煢月走下臺階。

可是身側那依株花草顏色過分鮮亮,華煢月看了很久,最後將頂端一枝結香花折下,明艷花容只教他更生韞玉之姿。

“反正,明日你也會枯萎。”

和聖音馥想的一樣,自這一別後,他們很久沒有再見。究其原因,一方面是實在不巧,另一方面是魏獻儀避開了種種人為。

她不主動去見聖音家的人,寒蒺卻是想方設法教她踏出靈臺神殿,要她去到他想讓她去的地方。

度過樓上小宴之後,魏獻儀就已揣摩出寒蒺的心思,他無事殷勤,魏獻儀自然不會輕易首肯。所以面對寒蒺的邀約,魏獻儀做出推辭再推辭的舉動。

直到新歲前夕,寒蒺親自來到靈臺神殿,身後還跟著他的一對親傳,不過卻不是為了聖音家的那幾個人。

他來這裏,魏獻儀不意外。

她召來華煢月,很快就與寒蒺一起動身前往宗堂。

宗堂前院,幾個師兄還有師弟早已在此等候,見到魏獻儀與寒蒺一同而來,褚蘅扣上鑰匙,打開了久未進入的宗堂大門。

內裏雖長久沒有修士來此,但仍然一片整潔幹凈,走上供奉鐘山先人的宗堂內,寒蒺在前,領著他們叩拜陸宗主的牌位,之後是他們的師父、魏獻儀的師叔……

從裏到外一一拜過敬過香火後,他們回到最初的地方,在陸宗主面前靜默冥想片刻,最後叩拜先人,以謂其長青盛世。

他們緩慢起身,唯有華煢月一人獨自垂首,魏獻儀從他面前讓開,眾人會意,給華煢月讓出一片開闊視野。

“師祖。”華煢月屈身恭拜,堂堂正正喚出這一聲。

他的額頭貼地,毫無遮擋地接觸到冰冷的地板,華煢月顫了顫身體,好在沒過太久,魏獻儀扶起了地上的他。

“起來吧,煢月。”魏獻儀擡起華煢月的臉。

華煢月的額頭托在她的手心上,眼前場景漸漸清晰,他也看見了魏獻儀扣在手腕上的那條手串。

那是他的拜師禮。

他誠心拜師,她心更誠。

華煢月不敢再要魏獻儀攙扶,他膝行後退半步,額頭離了她的手後,華煢月從地上起身。

半個時辰後,他們離開宗堂,和從前一樣,由褚蘅閉上宗堂的那扇門。

他們一路無言而行,走到拾翠峰,蕪蹇先回去了,後面塵谙也離開,寒蒺在中途譴走了弟子,褚蘅的親傳在閉關今日沒有出現,所以最後只剩下寒蒺、褚蘅還有魏獻儀師徒,共四人。

“你也該回去了吧?”寒蒺看著褚蘅說道。

褚蘅瞥了他一眼,不發一言。

寒蒺也不為他的輕視計較,寒蒺慢下腳步,等魏獻儀走上前,他臉上生笑:“師妹,今日……”

“今日歲除,我會去主峰。”魏獻儀沒等寒蒺把話說話,兀自說道。

得她回應,寒蒺欣喜,“我還以為師妹要像之前一樣處處不肯。”

魏獻儀看了看他,“師兄,我應你去主峰,可不是要你帶來別的人。”

“怎麽能算是別的人?”寒蒺知道魏獻儀說的是聖音家,而他在說聖音家與她的聯系。

魏獻儀明白寒蒺的意思,她想,不然就在當下明確告知寒蒺她的意思如何?

“他們今年新歲留在鐘山,若連歲除之日都不邀其同往,豈非辜負他們萬裏而來的情意?”寒蒺笑了笑,“師妹,縱你萬般不肯,總也要等到新歲過後再議此事,你說是嗎?”

他此言一出,倒讓魏獻儀先前溢在嗓口的話句驀地消失。

她不解地看著寒蒺。

“師兄,你知道我不中意這門婚事,對嗎?”

“知道。”寒蒺說。

魏獻儀更加疑惑,既然寒蒺知道,又為何要一而再地撮合她與聖音家往來?

“師妹,聽師兄的,等年後再說,過個新年好嗎?”寒蒺望著她的眼神更為柔和。

魏獻儀沈默許久,她點了點頭。

若說先前她是猜測寒蒺的意圖,現在魏獻儀便是肯定寒蒺定然知道有關聖音家的一些事,只是現在他還不想告訴她。

年後……

年後。

真是很短的一段時間。

送走寒蒺與褚蘅,就剩下魏獻儀和華煢月師徒二人。

“晚些時候你要去主峰嗎?”魏獻儀問他。

華煢月反問:“我可以嗎?”

“可以。”魏獻儀肯定。

“可是師伯未曾邀我前往……”華煢月仍然猶豫。

“他應該不會介意我領你前往。”魏獻儀認真考慮了華煢月說的問題。

“那好。”華煢月應下。

魏獻儀回靈臺神殿,她問華煢月要不要先回靈霽峰收拾一下。華煢月一開始說不必,可後來又說是該收拾一番。

華煢月向她拜了拜,卻沒有立即離開,他從袖中抽出一個狹長木盒,將它遞給魏獻儀,華煢月靜心等待魏獻儀打開。

“啪嗒”一下,魏獻儀輕松打開,裏面躺著一支白玉簪子,被雕刻成了辛夷花的模樣。

辛夷花花瓣的紋路豐潤,魏獻儀對比了下戴上的手串,發現辛夷花簪和手串一樣是華煢月親手雕刻而成。

這大約是華煢月的新年禮物。

“用心了。”魏獻儀誇讚。

“師尊喜歡就好。”華煢月頓首。

魏獻儀準備收起第一份新年禮物的時候,無意瞥見華煢月的目光,他一直看著她,他壓低聲音問:“師尊不要試試看嗎?”

魏獻儀沒有打算現在簪上,但是華煢月這樣說了,簪上也不要緊,總歸不讓他失望便是。

“嗯。”

魏獻儀取出辛夷花簪,憑著感覺簪在了發鬟尾部,華煢月見到後欲言又止,不過還是無言。

華煢月望著她,對她展顏,“師尊,晚些時候我再來見您。”

魏獻儀眼眸微動。一直到華煢月轉身離開,她才從方才一瞬的迷離中清醒。

華煢月這張臉上的表情向來幅度不大,魏獻儀是第一回見到他笑,他笑起來的樣子……

怎麽說呢。

秾艷稠麗,神采紛華。

魏獻儀回到靈臺神殿。

還沒有走上臺階,遙遙望見一人,側容叫人熟稔。

她想起這段時間聖音少寧曾多次前來尋她,不過魏獻儀沒有見。

她上前,他轉身。

“少寧,我不想與你費口舌。”

對方露出錯愕的表情,片刻功夫後他有些無奈地說道:“我真的不是少寧。”

不是少寧,是他。

一時間,魏獻儀竟不知該拿出怎樣的態度來面前眼前這個人。

“他們說,我與你有婚約在身。”他吐字清晰。

望著魏獻儀時,他神情認真,仿佛在向魏獻儀確認真偽。

“是這樣。”魏獻儀告訴他。

他臉上神色不變,就在他還想開口之前,他聽見魏獻儀遲疑的聲音:“可你,真的是聖音子宛嗎?”

她在問他。

他沈默一會,接著語聲含有疚意:“抱歉,我也不是子宛。”

雖然魏獻儀一早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聖音子宛,但是當他用著這張臉將承認不是的話親口說出,魏獻儀心中仍然生出觸動。

“你是誰?”魏獻儀收斂情緒,向他問道。

“他們說,我是一個本該消失於世之人。”他註視著魏獻儀。

“太承。”

“我的名字。”

“當我睜開眼時,他們就是這樣喚我的,可是他們後來又喚我‘子宛’。”他不知道發生這種改變是因為什麽。

“但我還是知道我不是他們口中的‘子宛’……”

“太承?”魏獻儀緩慢念出這個名字,“你是太承?”

聽到魏獻儀的詢問,他楞了下,很久之後才對她艱難點頭,“我想我應該回應你,我是太承。”

“那你知道婚約是我與聖音家的嗎?”魏獻儀問道。

“我知道。”他點頭。

“可你不是子宛,也不是少寧,你不能……不能承擔起與我的婚約。”魏獻儀繼續說道。

這回他沒有立刻應和,“抱歉。”他低頭。

“也許,你很不喜歡我,但在婚約這件事上,我還是不能退讓。”

“……為什麽?”魏獻儀皺了下眉,她當然不明白一個對自己都茫然無知的人,為什麽還要執著於與她的婚約。

明明不屬於他。

“聖音家救了我,我該還報聖音家所有人。”他很認真地告訴魏獻儀原因,“他們想要我代替子宛做成這件事,我不能避讓。”

“所以你來見我,是為了告訴我你不是子宛,也是為了向我展示你的決心?”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。

“不是這樣。”他否定,臉上難得露出慌亂,“想見你,只是因為……”

“子宛。”和潤的聲音在下方響起,阻攔了太承即將說出口的來見她的理由。

數層臺階之下,是聖音瓏溫潤柔和的臉,可魏獻儀卻不會認為聖音瓏和太承一樣是路過此地的客人。

“子宛——”

他一步一步上前,口中稱呼的是“子宛”,但是他們都知道,此刻靈臺神殿前根本沒有聖音子宛的存在。

“回去吧。你的弟弟妹妹都在等你回去。”聖音瓏低了聲音,他的視線從太承身上移開,轉而落在魏獻儀的臉上。

在與魏獻儀對望中,聖音瓏最先避開她的目光,他俯身,露出一截玉白後頸。

“叨擾神女了,還望神女莫怪。”

聖音瓏起身,面上帶笑,眉眼也是蘊染淺笑,只是不甚真誠,魏獻儀看了一會便覺得心生寒意。

他唇瓣翕動,似乎有話,可最後只變作唇邊的淺淺薄笑,望著她,依舊平和。

“子宛,離開吧。”聖音瓏勸說道。

太承望向魏獻儀,她沒有看他,他只好斂眸離開。

向魏獻儀辭別後,他走在聖音瓏的身側,驀地聽見聖音瓏措辭謹慎地問他:“您中意她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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